四川人冬天才能吃上的菜，一样一样出来，冬寒菜，红油菜……直到上周，瞧见儿菜上市，眼前一亮之余，我有一个疑惑，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二月，大榜刚刚正式向湖北人民介绍儿菜。

疫情严重的时期，四川人民向武汉人民捐赠儿菜，教湖北人怎么吃儿菜，由此奠定了今年儿菜全国范围内的出道。

很快我又意识到，或者是我错了，现在本就该轮到儿菜上市，只是今年时间过得太快。在惶恐，在忙碌，在追赶，时间的消逝，让人无从察觉。

儿菜上市，意味着一年即将到头。

像是还在昨日。

2月12日，农历的正月十九。刚过完大年的第四天，其实全中国人都没有过这个年。

熬个通宵，早上九点，加急走完内部审稿流程后，向湖北人民介绍儿菜出街，阅读很快超过10万。

那算不得一个写儿菜的好的时间点，儿菜即将下市，这一季的儿菜，四川人已经吃得不爱，没有新鲜感。

那段时间，每日更新、众多纷杂的疫情消息，也压得人喘不过气。2月7日，成都全市小区院落封闭管理。何时能够出门，何时可以到公司上班，没有消息。

每天蓬头垢面开着视频会议，在家坐在床上办公，对未知的恐惧，令人无暇顾及其他任何的消息。

电视网络没有娱乐八卦，小区封闭菜市限时进出。医院建设的直播，为沉闷带来一丝丝色彩的重任，还降临到儿菜身上。

一则雅安人民为武汉人民送儿菜，武汉人民不知道怎么吃的简讯在2月11日晚出街。笑了笑，儿菜都不知道，操心的四川人上线。

刷着每天都是糟心事的微博，在凌晨一点过扑捉到这个信息后，大榜连夜为儿菜写了篇小科普。长时间的压抑，再次难得有了一个泄压口。

四川人眼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儿菜算是C位出道。那阵，议论最多的还是，学名孢子芥的儿菜，在四川不同地方，原来还有那么多叫法。

蒲江、雅安和汉源一带的人，喜欢叫儿菜为bērbēr菜。bērbēr就是小朋友要喝牛bērbēr的那个bērbēr，四川人都懂。

naīnaī菜，也是以前儿菜的一个名字。

娃娃儿青、娃娃菜是现在眉山一带人对儿菜的惯常叫法。中江人，称儿菜为儿儿菜。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崽崽菜。遂宁的喊法则是角角菜，角，发音为guó。

广元把儿菜的妈叫菜脑壳，儿叫羊guó儿菜。青白江，喜欢喊儿菜为抱儿菜。"抱"换成"爆"也成立，不知道一个儿菜的妈，到底可以爆裂出多个儿，就像细胞裂变。

年轻一代的南充人不一定知道，儿菜又叫南充菜。

据说，“叫南充菜好像是南充农科所育种成功的，就像上海青的名儿一样。”

名字五花八门，指向同一种美味。四川人吃儿菜，总感觉已经吃了成百上千年，早已成为骨子里的爱。

其实，如同四川人嗜辣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儿菜能够大规模出现在四川人的餐桌上，也不过是最近三十年的事。

无从考证南充农科所对儿菜的贡献如何，在儿菜品种培育发展中，南充倒是意义重大。其中，也隐藏着一个类似于袁隆平，我们斗胆称之为“杂交儿菜之父”的人物。

而儿菜和湖北和武汉的渊源，其实很早就已经产生。

年，武汉的《武汉蔬菜》杂志社收到了一些儿菜种子，一同附带的还有儿菜的技术资料和照片。寄件人是当时33岁的龙虎。

他所寄来的儿菜种子，正是之后名震儿菜界的川农一号儿菜。不仅仅是四川省内，包括福建、江西和浙江等长江流域以南，适宜儿菜生长的地区，都有大量试种。

20世纪90年代前后，另一本农业杂志《四川农业科技》收到的部分来信有——

去年我引种的川农一号儿菜成功了。我栽了窝，最大单株重5公斤，真叫人高兴不已，周围有很多人赞叹，并请我再引种推广。

眉山县柳圣乡桂花村李德刚

年5月1日来信

引种川农一号儿菜已经两年半，无论从我校品种试验地或是农民种植的结果来看，都很好……比市购种子（来源不清）增产30-40%左右。

四川农业大学园艺系林艺教授

年7月22日来信

我引种的川农一号儿菜种子，已试验两年，确实比我当地儿菜强多了，别人品尝后，一直认为好，希今年供种子我作推广。

南充县双桂小学王柄俊

年6月5日来信

当年在《四川农业科技》杂志上看到后，洪雅县也开始试种龙虎的川农一号儿菜。种植面积从第一年的0.5亩，到年已经扩大到多亩。

和更早的儿菜“南充菜”比起来，川农一号儿菜的品质更优秀，它更抗病，更适合大面积栽种，产量也更高。

这是一个奇迹。

恐怕小时候的龙虎自己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走上种植杂交儿菜的道路。

和那个年代的很多人一样，年出生的龙虎，家中人口众多，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困难时期，靠着红苕叶、草根拌米糠充饥，龙虎活了下来。

父亲在外打石头，母亲在家务农。7岁才上学的龙虎，书没有念多少。18岁那年，邻居无意引来的一把大火，将家里烧得干干净净。

无奈，不得不跟着父亲去重庆江北区打石头修防空洞。两年后，又被迫转到大足汽车厂搞基建，也继续打石头。

可惜，两年后，父亲从厂部搭乘卡车去邮亭看望病中的师傅，一上车门还未站稳，就被货车摔倒，身亡。

本应该是一个优秀的打石头工人，多次悲痛的遭遇后，龙虎走上了务农的道路。从书店买回《怎样养好母猪》《怎样配好牲畜饲料》，边学边干。

种儿菜是一个意外，在修建襄渝铁路的时候，龙虎偶然从工地附近带了些儿菜，收获到几百粒种子。

刚开始种出来，平平无奇。直到年开始，这批儿菜长变了，和先前有些区别。龙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儿菜可不可以也杂交一下，应该如何杂交？

那一年的秋天，马尼拉洛斯巴洛斯镇国际水稻研究所的报告厅里，“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黑体字已经被打在公屏上。

从《作物育种学》到《蔬菜育种》，年，《四川农民》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了龙虎的兴趣，那是成都市第一农科所刘富兰刊登在在上面的一篇关于大白菜的文章。

原理大概相通，向刘福兰请教技术。之后，四川农业大学园艺系的林艺也给予龙虎很大帮助。

承包6亩土地，龙虎从5个品系中筛选2个有优势的亲本。

每年龙虎自己保存一个亲本制种。几十公里之外，另一个亲本则由龙虎的弟弟保存。在年，龙虎制作的川农一号儿菜种子，已经能够收获多斤。

当时的重庆还属于四川，龙虎还在大竹县邮亭蔬菜良种场工作。川农一号儿菜也是他用茎用大扁茎包芥菜与南充圆茎包芥菜杂交育出的一代杂交种。

其中的坎坷和波折，石文河在《武汉蔬菜》更名后的《长江蔬菜》上刊登的通讯文章中有较为详尽的叙述。

龙虎某种程度上解决了儿菜推广普及的问题，但川农一号儿菜在今天看来，也有一个缺点，当时它的成熟时间是每年春节前后，2月中旬到3月下旬才能大量上市。

上世纪70年代初，从南充引进儿菜品种，经过农技师张学海多年的定向选育而成的"临江早熟儿菜"能够比常规儿菜提前1个月上市。大概在每年的12月或次年1月间成熟。

当然，之后培育技术已经又将儿菜早熟的时间往前推。儿菜新品种"民哈哈特早儿菜"、"极早熟儿菜金娃娃"可以做到11月中下旬或12月初成熟。

如今更提前，十一月初就有儿菜，恐怕真的值得大惊小怪一声：这么早就出来了，莫不是全球变暖的影响。

不管那么多，儿菜出来了就值得高兴。

青翠欲滴，白绿相间的清新配色，在肃杀、雾沉沉的冬季，显得尤为清新，和诱人。

蓓蓓月初买了两颗，最为简单的白水煮儿菜片，“好好吃呀”。儿菜的成熟，对天涯石菜市场常年经营麻辣萝卜干的王姐来说，将增添新的种类。

麻辣儿菜上市的第一时间，王姐为此专门发了一条朋友圈。只存在于特定季节的儿菜，它值得。

只要有朋友去王姐的小摊，

长期买菜的张嬢，还没走拢王姐的摊位，便是一声期盼、愉快的询问，“儿菜，今天还有嘛”。

王姐的儿菜，分干拌和红油两种口味。儿菜切丝，提前用盐揽出水分。干拌的儿菜，卖完一点，再新鲜拌一点。

拌早了，辣椒和盐再次揽嫣儿了之后，儿菜清新脆爽的口感将损失大半。通常干拌的儿菜，要比红油拌出来的，更为麻辣。

王姐指望着自家味道卓绝麻辣儿菜的上市，能够让今年不景气的生意有所改观。“生意不好做，（菜市）口口上又开了一家卖萝卜干的，抢了不少买主”。

麻辣拌儿菜干，好吃与否，成败在于像王姐这样的售卖者，有赖于他们调味水平的高低和手艺的稳定。

其余的美味儿菜，在每个四川人家中，都是如同西红柿炒鸡蛋一般，信手拈来，怎么都不会失败，是提振做菜信心的存在。

儿菜的儿，最适合洗净风吹日晒两三日，扔进泡菜坛子再发酵两日。切块，除了一瓢红油，味精颗粒的撒下，是整碟泡儿菜惊艳的关键。

一把干蒜苗，配料少不了一坨豆豉和郫县豆瓣，和今晚蒜苗回锅肉同桌的，肯定还有一盆肉汤儿菜。

炒回锅肉之前的二刀肉，经过沸水煮至半熟，捞出切片之际，也是切成滚刀的儿菜倒下去的时候。

当然，煮香肠腊肉炖鸡时，顺便煮点儿菜进去，也是四川人最不能少的儿菜的烹饪方式。

印象中，也正是腊肉香肠装好晾干，每天都能煮两节来吃的时候，儿菜才以最佳伴侣的身份出来。此时，萝卜和冬瓜都逊色不少。

是冬季特有，季节性的蔬菜，因为有各种品种的存在，儿菜在菜市场的踪迹远比想象中的存在时间长。从11月开始上市到次年3月下市，有将近5个月的都能吃到儿菜。

不知翻过年，或者就是现在，四川有没有地方继续向湖北或者武汉赠送儿菜。如果成为一个传统，应该还蛮有意思，应该会火。

时间回到年7月22日，在给《四川农业科技》杂志的来信中，林艺教授还提到——

这一新变种（指儿菜）的拉丁学名是以李曙轩教授和我共同定的名。我也希望更多人都了解和吃上儿菜。遗憾的是，全国知道这一蔬菜的人太少了。

我想，从年开始，无论早熟还是晚熟的儿菜，应该都火了。培育出优秀儿菜的人，都应该很欣慰吧。

今日编辑

彭主任

部分内容参考自

《龙虎和他的川农一号儿菜》

《群众对川农一号儿菜的反应》

部分图片来自抖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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